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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昭等忠义奏 其一 朱昭 宋 · 朱弁
 出处:全宋文卷三八○二
宣和间,边隙大开。
北人冯忠信,知西夏与北兵有入寇之约者,窃其书,以单骑夜望星行榛莽,驰告边臣。
边臣得以闻,而不言其人名氏。
时主疆事者漫不省,告者直趋京师,枢臣虽赏以官,而不饬武备。
乙巳冬,北兵陷我雁门,又陷定襄,踰石岭关,围太原
凡戍边士卒皆入援,夏人乘虚犯河外,河外诸城如宁疆、斥堠、宁丰、府谷安丰保宁、靖化诸处,悉望风褫气,独朱昭者率老幼婴震威城拒敌。
敌攻益急,募蕃汉士,得锐卒千馀人,与之约曰:「彼知城中虚实,有轻我心。
我若出其不意攻其营,可一鼓而溃」。
于是夜缒,兵分数队,先士卒驱,直薄彼军。
彼军果惊乱,城上鼓噪,兵民悉锐乘之,斩获不可胜计,众心愈固。
彼设木鹅、冲车、飞梯傅城,矢如雨,竟无所施,而所遣兵士往往皆得志。
震威距府州三百里,最为孤远。
诸城既先下,敌怒独不得来春约北兵自下镇渡河,并力来攻,且先遣人大呼于城下,以祸福动
讫不对。
久之,金帅乌勒希苏介胄来,以毡牌自障,请议事。
常服登陴,披襟遥问曰:「彼何人?
乃尔不武邪?
我固知此城决不可守,汝辈欲见我,我既来矣,今有何事」?
希苏却毡牌而前曰:「宋天子听用奸臣,失信邻国,大金约我夹攻。
自河以北,大金得而有之;
自河以西,我国得而有之。
大金军已在京城,城下之盟,画河为界,太原朝夕不保。
麟府诸垒,悉已归附,公何待而不降乎」?
昭答曰:「我皇帝知奸邪误国,有成汤改过不吝之德,遂行内禅。
新君自东宫即位,圣政一新,汝辈独未知邪」?
乃宣读太上皇禅位诏暨嗣皇登极赦命等文,音吐华畅,众皆愕眙,服其勇辨。
当是时,诸城有降将吏,多故人,从傍语曰:「天下事已矣,忠安所施」?
曰:「食人之禄,死人之事。
汝辈背义偷生,不异犬彘,尚敢以言诱我乎?
今日我只有死耳」。
因大骂,矢石乱下,兵众散走,遂引军昼夜攻不止。
后二日,城有攻摧处。
智思出人,禦之皆得法,众莫不恫惧。
已而下城,坐于听事,召诸军议曰:「城且破,妻子不可为兵污。
汝辈幸先杀我家属,出城血战。
胜则迤逦西图大功,不胜则收吾骨于境内。
大丈夫一生事毕矣」。
众未应,昭之幼子戏阶下,遽起手杀之;
其长子惊来视,则又杀之。
因领数卒入门,尽杀其家人无留者。
据胡床坐,使人舁尸纳井中。
适见部将贾宗望母过前,起呼曰:「媪我乡人也,不俗手刃汝,请自入井」。
媪从之,遂并以土瘗焉。
而军士有家属在城中者,亦尽皆自杀之。
因谓其众曰:「我与汝曹俱无累矣。
傥我先死,汝有得脱者,愿驰入府谷,言我今日事」。
会部落子度城将陷,阴与敌通者,且告之曰:「朱与其众各杀其妻孥,将出战。
人虽少,皆死士也」。
敌大恐,以利啖守陴者,果得登城。
昭知之,勒军士于通衢接战,自暮达旦,尸填街不能行。
遂于城所摧处跃马出。
马蹶,堕城壕中,敌兵四集,雷噪曰:「得朱将军矣」。
北兵欲生致瞑目仗剑,卒无一人敢向者。
既知不可得,矢争发,昭大骂而绝。
时年四十六。
字晋明府州府谷人
父克勤,礼宾使,赠潍州团练使
以效用进,累官秉义郎
初浮沉班行,不自表异,而遇事不可,辄与上官争是非不少屈。
其在震威,用帅臣之辟,止于一兵马监押耳。
及摄知城事,乃能以孤垒抗方张莫制之众,使谈者动色如此,人岂易知哉。
性不喜读书,颇能与士卒同甘苦。
方城之将陷也,出家资与官库所蓄金币赏斗卒,慷慨流涕,虽哽咽不得语,而志感奋,人百其勇。
被围实在乙巳冬十有二月,其死之月,即靖康元年夏四月二日也。
北兵入城,发仓廪,于积粟中得首数千级。
物色之,多其所将亲军,顿足哭,命收葬焉。
明年,今上兴复,以建炎纪元。
徐徽言君猷晋宁军,义烈暴耀,与张巡、许远异代争不朽名。
其平日见人谈忠义,常叹曰:「我岂不如朱九耶」!
然则徽言之忠虽出于天资,亦有以发之也。
弁以节旄平城,友人雒阳吴鼒英叔善谈忠义,得行事于保义郎张浚
当时目击,以其言质诸传者,皆不诬,因备书之云。
夫知死而处于忠,立患而济以果,兹捐身徇国者之事也。
身殁名显,遑恤其他。
历观自古登忠义之牒者,类皆如是也。
以孤墉饵强敌,虑及身后,誓不使妻子为兵所污,以义夺爱,手自刃之,同井而瘗,怡然锋镝如归,且以胸中无所累为言,求诸古人,未之见也,岂不诚烈丈夫哉!
弁闻庆历中,元昊犯顺,兵围府州甚急。
折氏之先聚其骨肉,闭于西楼,积薪刍其下,与众约曰:「城破,我自焚之,决不以遗敌也」。
众皆感奋,城赖以全。
府谷人也,固不喜读书,其所习见,抑有所自邪?
虽然,功有成败之异,则系乎天,若夫英气愤激,不肯使城独破,其为义烈一也。
徐忠壮1129年 宋 · 范浚
 出处:全宋文卷四二八一、《范香溪文集》卷二○、《金华文统》卷二
徐徽言字彦猷,衢之西安人
少为诸生,泛涉书传,负气豪举,有奇志大略,喜谈功名事
宣和末石州,寻权守晋宁军
时金人大入,围攻太原,支兵障岚、石及濒河要阨处,绝我馈援。
察访使张灏徽言尝统河西军讨贼,为知名将,因奏使率兵掎虏,牵掣太原之围。
徽言提选卒三千径进,一战大克,遂通岚、石以北。
朝廷奇其功,就命知晋宁兼岚石路安抚使
虏再入攻国都,陕西制置使范致虚纠合西诸侯兵赴难,檄徽言镇守河西
会诏分遣大臣割两河地予虏以纾患,同知枢密院事聂昌河东,为虏劫胁,割河西三州予夏人。
晋宁民大恐曰:「弃麟、府、丰,我将不得独全,奈何」?
徽言晓告父老:「第毋恐,此行人失使指耳。
三州自河西地,藉令割弃事出诏意,犹当中覆,且建不可,况无尺一书耶」!
寻闻朝命,自以麟、府、丰及晋宁俱隶陕西徽言遂引兵复三州,并取岚、石等郡邑。
已而两京继覆,河东河北名城剧镇往往陷没。
徽言能固军,饬备谷甲,蒐众田并塞地,储具饶衍。
士告无衣,则潜兵夜绝河,斫栅袭虏,数得帛以济。
又教戈船卒乘羊浑脱乱流渡,掩虏不儆。
虏日虞见袭,震悸不能军,乃增兵备克胡寨、吴堡津,用渠帅为九州都统,结垒对晋宁以相持。
徽言出奇兵挑使战,禽之以归。
虏众大惧,相谓曰:「必是人也,为我患者」。
于是以晋宁为忧。
建炎二年冬,虏自蒲津济,入夏阳澄城,趣延安、绥德延安帅委守去,绥德迎降,虏行无累,遂薄晋宁
先是,徽言府州,约折可求出师夹㢋虏,毋坐自困待祸至。
可求以虏质其子,故与之通,虏挟可求徽言城下。
徽言可求外舍亲,乃登陴以大义谯数之,可求仰曰:「君于我胡太无情」?
徽言摄弓厉言曰:「尔于国家不有情,我尚于尔何情?
宁惟我无情,此矢尤无情」。
一发中之,可求走,因出兵纵击,大败虏,遂斩娄宿孛堇之子。
当是时,河东环境为盗区,独晋宁屹然孤墉,横当张虏。
势相百不亢,而徽言坚壁持久,抚靡疲伤,距禦外攻,遣没人泅河,啸王民逃伏山谷者几万众。
浮筏西渡,与虏鏖河上,大小数十战,战辄俘杀过当。
晋宁地胜,号天下险,徽言广外城,东压河,下堑不测,谯堞雄固,备械甚设。
命诸将画隅分守,敌至则自致死力其处,以劲兵往来为游援。
虏进攻,数偾负不得志,图之益急,为堙缭城、笮隍阵。
晋宁俗不井饮,寄汲于河,虏驱降人载茭石湮雍股流,城中水乏绝,资廪亦浸罄,铠仗亡弊,人人惴忧,知殒无日。
徽言能得众心,奋枵饿残夷之馀,裒折槊断刃,矢死固守。
既久无援,自度不支,取𥔰机篦格,若凡守具,悉火之,曰:「无以遗虏」。
遣人挟液蜜书,儳道走东南,告其兄昌言曰:「徽言孤国恩,死矣,兄其勉事圣君」。
一夕,内应者系帛书飞笴上,阴约娄宿,启外郛纳虏兵。
徽言拥帐下士,决命战门中,几百遇,所格杀甚众,左右死伤亦略尽,退婴牙城以守。
虏攻不已,众蚁登,徽言坐堂上,慷慨语将士:「我天子守土臣,义不见蔑贼手」。
因拔佩刀自拟,左右号救持之急,不及刭。
虏兵猥至,得挟徽言去,然尚惮其威不敢暴。
娄宿得徽言所亲,俾说徽言:「盍具冠韨见虏帅」?
徽言叱曰:「朝章觐君父礼,以入穹庐可乎?
汝素厚我,且华人士类,而污左衽官,不即愧死,顾以为荣欲诧我,且为虏摇吻作说客耶?
不亟去,吾力犹能搏杀汝」。
娄宿就见徽言,语曰:「二帝北去,尔其为谁守此」?
徽言曰:「吾为建炎天子守」。
娄宿曰:「我兵南矣,中原事未可知,何自苦为」?
徽言怒答曰:「吾恨不尸汝辈归见天子,将以死报太祖太宗地下,庸知其他」?
娄宿又出旁行伪制撼訹徽言曰:「能小屈,当使尔世帅延安,举关陕地并有之」。
徽言益怒,骂曰:「吾荷国厚恩,死正吾所,此膝渠为虏屈耶?
尔胡酋,当亲刃我,不可使馀人见加」。
娄宿举戟向之,觊其惧伏,徽言意象自若,披衽迎刃无小变。
虏众知不可屈,遂射杀之。
粘罕徽言死,怒娄宿曰:「尔粗狠,何专杀义人以逞尔私」?
治其罪甚惨,娄宿亦自恨悔不已。
城围凡五月徽言建炎二年二月二十三日死,本道使者宣抚使相次以闻,朝廷嗟悼,赠晋州观察使
明年,昌言具晋宁死事本末上之天子,加恩赐谥忠壮,再赠彰化军节度使。
河西之人思徽言不忘,家绘其象,又庙祀之。
兰溪范浚曰:徽言死封疆,于祭法宜祀,其得所以易名者,以劝忠也。
惟我国家受天命,臣万方,圣圣继承,仁涵泽濡,海内澹然,熙乂怡逸,垂二百载,民华颠不目金革。
戎政垢玩,将骀弱不武,士卒堕冗耄聩,备数伍符,戈甲盬蠹,城障夷陁。
一旦外侮间亹,扬埃猾夏,鼓行长驱,所向降陷。
大都小邑,督帅偏裨,捐城跳身,望旗奔遁,或除馆具炊,以迟寇至,茍幸脱死,不畏不愧,不可指数。
有如忘身徇国,伏节不挠,盖千万仅得一二可者焉。
至若忠规义概,魁垒奇杰,殆未有如徽言比者。
徽言力保晋宁,盖患虏鸱跱寰甸,日夜腐心疾首,欲疽其胁腋而溃亡之。
及势蹙力穷,犹自厉作气,齽齘视虏,虽见执,耿介不少衰。
彼非不知一屈首可偷活,且得大利,而劲节挺挺,之死不变其所存,岂偶然哉?
予闻徽言刘光世束发雅故,光世鄜延总管,被命援太原,次吴堡津,辄顿不进。
徽言移书趣行,未听,又喻以太原危不守,旦暮望救,总管承诏赴急,不宜稽固,取方命罪。
光世犹前却。
徽言即露章劾其逗挠,封副予之,光世惶遽引道。
河东人不忍虏侵虐甚,愁惋吟啸,企而望官军,觊得合击虏。
徽言使人潜结汾晋间土豪,有能鸠兵收故地,即表功,随所复郡邑,世袭守长。
使还,得首领千百人,众四十馀万,条其事以闻,俟报可,即欲身率精甲,捣太原,径取雁门
留兵戍守,部聚所结土豪,并力图虏。
且曰:「定全晋则形胜为我有,中原当指期平,投机一时,会不可失」。
奏上,会诏徽言鄜延王庶节制,议既格沮,兵不复出。
嗟乎,守晋宁而急太原,又将取全晋以规复中夏,此其意岂特欲引岁月死孤垒以为名哉?
而卒赍志以殁,义士所为悼叹者也。
初,光禄卿范寅敷陷虏中,后自拔由河东以归,上书行在,述虏曲折,且言虏人称南朝善战能坚守,惟晋宁徐徽言陕州李彦先二人。
道中见汾晋人被驱至晋宁,攻城折北,创伤归者系踵也。
又盛称徽言数蹀血窘虏,缚九州都统,杀娄宿孛堇子。
虏方益甲偫,期必拔晋宁晋宁势孤,阽不可支。
朝廷乃遣使抚喻河西诸郡,因诏徽言率所部诣行所。
使者间关行累月始达鄜延,而晋宁城陷,徽言殁久矣。
呜呼惜哉!
徐彦猷仇池诗句为韵作诗十四章见示答之 宋 · 朱槔
 押删韵
徐侯笔下波涛宽,新诗示我清且闲。
谁能辛苦学饭颗,格辙已到元和间
春寒十日不出户,坐想(四库本作向)江柳分烟鬟。
东坡老仙有奇句,析韵琢句光斓斑。
疾雷一洗牛蚁闹,羯鼓略惊桃李顽。
周郎知音亦已久,仲车著语谁当删。
大弨六钧古称重,汝自力弱无由弯。
胡为坎坎事嗤点,今古可笑儿童孱。
乡关春物入意匠,水光花气相回环。
莫嫌众口乱如沸,当见三耳生其颜。
嗟吾和诗虽已晚,识君妙意存高山。
告君诗妙须饮酒,社瓮一醉宁当悭(自注:彦猷戒酒,常云人言吾诗好,即饮酒。)
大节堂碑 宋 · 时少章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七六三、《敬乡录》卷一一、《金华文徵》卷五、《金华文统》卷三
天下有大戒,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者,义也。
予读国史至宣靖之际,虽去之百馀年,犹将抚膺裂眦,感愤太息。
而当时士大夫目见其事,知以身徇义者,乃不过十数人,盖未尝不恨其少也。
信安占三人焉,则又未尝不惊其多。
三人者,徐君讳徽言字彦猷
毛君讳㮚,字叔缜
徐君讳揆,字宅卿
国朝涵养天下士且七世,崇极而圮,民风骄敝。
一日睦虏驱数百千人,揭竿掉刃,而东南十州望风横溃。
守宰逋播,莫肯少婴其锋。
异时孽胡长驱,顿颡折腰,抱马足,丐须臾无死,岂足怪哉!
叔缜以区区一士曹,毅然当剧贼之冲,城破而擒,颈且受刃,而骂不绝声。
宅卿太学,愤二圣之当厄,上书虏酋,自媲王蠋,欲以一介之微,感动宇宙,庶几忠义之士,闻风奋发,至陨躯丧元不悔。
彦猷晋宁初,破勍虏,斩渠酋,次第奏功。
既而娄宿孛仅以全兵婴城,积攻百五十日,粮竭矢穷,士死伤略尽,犹慷慨坐堂,望见娄宿肆骂。
贼至不忍闻,射杀之,立尸如植不仆。
予幼闻其事,慨然想其高风。
柯山,首访遗像,则风流坠绝久矣。
比三年,乃得之,为屋三楹,榜曰「大节」,奉而祠焉。
嗟乎,彦猷乘边障,而叔缜以恩得官,宅卿乃一布衣,非世之所必责望也,又非迫于势而有所不得已也。
向使随俗迁徙,茍以全体,岂遂不容于一时?
而三子者,忠愤内发,视国之倾,君之辱,若其家破而身危。
果而蹈之,无所疑却,非性与义俱,畴克至此?
世降逾薄,士大夫以委靡为素习,避就为深计。
三子之事,可使之一日少于天下哉!
顾予安能?
姑以寓区区之意,庶其有发而已。
既序次,又为诗一章,俾学者歌之,以酬神。
其诗曰:
天降戎疾殄我民,鸱鹠奋怒豺虎狞。
掩遏赤鸦蔽阳精,夜罗鬼火塞要津。
当涂大吏腰缠金,挠腘稽颡泪满膺。
嗢咿软语若稚婴,欺卖宗祏倾皇灵。
有勇三子心棱棱,攀弧擐甲凭孤城。
城颓兵折气益振,目光如炬铄胡群。
或从辟雍曳长绅,欲柱八极遮帝軿。
有伟三子辞轰轰,危立高骂声吐霆。
颈血溅天天为昏,断尸峙立不仆倾。
神扶鬼挟亦可惊,坐朝不与燕不宾,寸武不踏黄金屏。
性忠内发孰能令?
英风挺挺旷古今。
朅来柯山访厥孙,彷佛毅像冲杳冥。
筑堂泮宇琼深明,悲风苦雨凄棘林。
魂兮来归肃泠泠,寥哉旷宇畴非臣。
登兹堂兮企风神,须毛磔立心胆森,勿俾三子专脩名。